死城

摘要：若问，在逆境中该如何生存，在决境中该如何乞活？就像小桃学习吧。

开封是一座陷入绝境的死城。近年来，它以被李闯王围攻了三次。经过头两回惨烈的攻防战，这座中州重镇已然损害殆尽，看来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。
　　 城中绝粮已差不多有两个月了。每天都有无辜百姓饿死，时时都有兵丁沿街搜粮。闯逆凶暴嗜杀，开封万不可降，军民上下呢，拿定了主意，死守待援。听闻，侯督师不日即率师过河，而陛下更令鲁晋军马星夜驰援。开封万不可失！中州万不可失！失汴则李闯称王。失豫则天下瓦解。这一点任谁都看的明白。现在啊，正是报效皇恩的时候；如今啊，正是杀身成仁的时候。在周王殿下的号召下，在镇将陈将军与抚台高大人的主持下，开封编练了义勇，集中了丁壮，大伙儿誓于开封共存亡。
　　 ——小桃是一只小老鼠。资深的修仙者小桃之所以成为可怜的啮齿动物。并非出于她的本愿，实乃命运使然。命运不可违。命运不可抗。作为一只老鼠，她呢，白天躲在杂物堆中，到了夜间，则游走在灶舍街巷，过着时时担惊受怕的日子。说实话，作为一只处于食物链底端的动物，小桃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充满了憎恶。凭什么，作为人类就可以品味细米白面，各种美食。而她们老鼠就只能偷偷摸摸，躲躲藏藏；凭什么，你们人类能做万物的主宰？而我们老鼠却只能被追打，捕杀。咦，不是说上天不公么？怎么又提到了人类。自个原本也是人类来着，而且还当过很长时间的仙人。可她做的是那门子人？自小便乞讨苟活。等稍大一点，便又卷入了江湖纷争，几乎丢了性命。仙人？她小桃算是仙人么？在凡俗看来，她俯视苍生，她掌控命运。可实际上却是在夹缝中抗争存活，在生死之间挣扎徘徊。她没有幸福，没有快乐。她看不到光明，甚至是没有一丝希望。该怎么形容呢？自个就如同一只被关在盒子里的虫蚁，只不过有时大一点，有时侯小一点罢了。俗话说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。在造物看来，自个无论是什么形态，在它眼中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，微乎其微的玩物而已。
　　 打仗了！又打仗了！对于战争，小动物们较之人类更是惶恐惊惧。你想，连人类都没的吃，那它们……唉，就真的没活路了。可怜她小桃才几个月大，死亡就已然临近了。虽然有无数次死神与她擦肩而过，但这次不同。不止她一个，是所有的生灵统统得玩完。
　　 在开封被围期间，房舍被闯贼的火炮轰塌了不少。这些损毁的建筑被拆除后，砖瓦运上城头修补了缺口。木料家具给劈了当柴烧。死了的，重伤的，被饿急了的人剁开分食了。到了后来，没被炮火殃及的屋子也给拆了。没死的，没伤的老弱也让当兵的给拉走了。那动物们呢，老早就进了人类的肚子。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它们老鼠。再到后来，死人越来越多，房子是越拆越少。于是乎，小桃的好日子到了。以前你吃我们？现在轮到我们享用尔等了。哼，这就叫因果报应；这就叫天理轮回。
　　 对于吃人，小桃并不陌生。在她当神仙那会儿，熟识的妖修们没少吃。而且还慷慨地分给她尝鲜。嘿。你别说，这人肉还真不赖。小桃吃人吃红了眼。小桃吃人吃上了瘾。只不过，在大快朵颐之际，必要的防范还是要有的。可别像自己的老舅，尽顾着报仇雪恨了，这一个没留神，便稀里糊涂地给人家拍死，炖锅里了。
　　 雨季到了，霖雨下了多半个月，城内尽是汪洋。不过，这难不倒小桃。老鼠会游泳嘛。她每日扑腾着找人吃；她每天找机会要逃出去。说到逃跑。小桃先前也尝试过。头回让贡生冯老爷家的大黑狗给堵了回来。第二次让车左营游击庞大人的二公子砸了一砖。（没打中，她小桃如此灵活，怎么可能有事）第三次让抚台高名衡的镇标亲军给围住了。嘿，那才叫一个惊险。一个参将，一个游击，三个守备，八个把总。至于刀手，枪手，弓箭手，藤牌手那更是没的数。至于第四次就，就没有了。虽然没能成功逃生，但她小桃的威名可在鼠类社会传遍了。在十万大军中全身而退，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？
　　 劫数到了。这开封城要毁了。或许啊，整个世界都要毁灭了。小桃前生是修真者，自是清楚当下的情势。也不止是她，便是城中亦传出了不少类似的谣言。那个耶稣会的大主教约瑟夫，施朗德，奥斯维普，也公然宣称上帝曾晓谕他要将这天地废去，要将这一切更新，要开始他的审判。审判日？七个号手？老神棍，大骗子。这话哄别人还可，糊弄她小桃？门儿都没有、耶和华老头，她小桃认识。她揪过老头的胡子，在他身上撒过尿，在他怀里拉过臭臭。号手？他有吗？他就一个会吹风笛的徒弟艾伦•戴维斯。尽管对于那个大胡子老头的话嗤之以鼻。但孤城难保可是不争的事实。啊呀，真是不幸。就连神仙都要被逼的跑路。看来，这华夏是呆不得了。瞧着人类一个个地饿死；伙伴们一个个被吃掉；看着这个昔日的繁华都市变成了阿鼻地狱，小桃真是满心的哀伤。
　　 这日，街上哄传李闯王掘了黄河，要水淹开封。未过多时，涛涛洪流便拥入城中。其所过之处，房倒屋塌，无数的生灵在肆虐的激流中沉浮挣扎。神勇的小桃呢，此刻拼尽气力窜上了铁塔寺的大雄宝殿。在生死关头，她想到了佛陀，那个普度众生的大能。法藏老伯伯，赶快救我啊！我小桃保证，再也不跟你捣乱了；我小桃发誓，再也不从你这偷东西了。我小桃决定，这次是真的投入你的门下，真的要做好神仙了。尽管小桃急的是一蹦老高，但是，佛陀就好似睡着了，压根儿就没打理她。看来天劫降世，连神佛都闭上了眼。也罢。眼见得无数人哭嚎着向房坡上爬，不想成为人类口食的小桃，只得激发了残存的神魂。随着一声清鸣，好朋友迦楼罗瞬间出现，抓起她冲上云霄。
　　 小桃身处高空，向下望去，但见的黄水奔逸处尽成泽国。她抬起头，只见浓云翻滚，堆积如山。看来又要下雨了。耳听的隆隆雷声自远方传来，小桃心头一酸。老天啊，你果是无情！上苍啊，你果是冷酷。悲愤之间，小桃想起了自己的身世；想起了丐帮，想起了龙哥；想起了自己的宗门，自己的师傅，自己的同门；想起了修行路上的万般艰辛。造物啊，在你眼中，人仙生灵俱是玩物。万千种种俱似微尘。你抚他育他，你毁他弃他。你这老天，为何要创造我们？又何苦这般对待我们？在这一刻，小桃再也不愿苟且下去了。她要重新来过。她要掌控自己的命运。她要打破这无形的禁锢，要让万物含灵做自己的主宰。真真正正，切切实实地快乐起来，幸福起来。小桃奋力挣脱了迦楼罗，急速坠入了茫茫黄水，开始了她又一次的轮回；开始了她又一次不屈的抗争历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