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看点】私家公厕（微小说）

　　 细数起来，铜娃算是万胜街最早守公厕的人。不过，这个公厕不是公家盖的，是他从父辈手里接过来的。
　　 市场刚开放那年，猪羊市由南边的杨树坑迁到了他家南边的场上，父亲看到赶大集的人多，便在这里用胡基扎了一个厕所。由于生意兴隆，附近几家随即模仿了起来，但无论如何，苟铜娃家的公厕总是人员爆满。
　　 铜娃那时还是个半大小子，由于身体不好，家里穷也没读多少书。在父亲的教育下，便担起垫厕所的重任。他天生仔细负责不怕脏。只要走进他家的公厕，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，为了入厕的方便，他们还特意在建厕当初设计了存放东西的窑窝。
　　 天长日久，雨雪风霜，一场大白雨过后，早先兴盛的公厕全部倒塌了。为此铜娃还伤心了一阵。
　　 在父子两人努力下，一个用板墙打成的厕所出现在这里。墙的顶上还盖了石板，这样更利于雨水流走。
　　 勿容置疑，铜娃家的公厕为赶集的人提供极大方便，并得到了人们的称赞，也为他家粮食丰收打下了基础。农家粪是个宝，上到地里保墒又能提高粮食的品质。
　　 随着改革开放地不断深入，人们居住条件不断改善，铜娃侄子也相继长大成人。原来的公厕所在地被漂亮的居住房取代。由于化肥增效明显，农家粪拉运出力太大。这个公厕便消失了。
　　 这时的铜娃经历了人生最大的失业，走起路来也没了精神，地里农活干完了闲得实在没事，便站在街上东盯盯西瞅瞅，全是哀叹。心想：别人掏金，自己连掏粪都掏不安宁。
　　 万胜街，啥都好就是上厕所不方便。特别是到了腊月，赶大集的人山人海，男男女女，自然拉撒的人也多，出恭的频率高得出奇，男的好说，东跑西躲，找个旮旯，熊管，便整开了，哪怕流成河。反正别人看不着不伤大雅。这却苦了女同志，总不能不顾羞丑，跟男的一样，有急中生智的，便用头巾把头捂得严严实实，使人无法辨认，只要方便了，条件即然这样管不了那么多。
　　 铜娃腿脚不好使，年轻时也没讨上媳妇，便和兄弟在一起生活。
　　 临街的巷子里进去大约五六十米便是他的家，再往后有一大片空闲的树园子，那里便成了上街的男女方便的乐园。半人高的蒿子只要往里一趷蹴，虽说弄脏了衣服，不方便却不行。自从伊甸园被政府复垦成耕地后，这里就没先前那么方便了，举目四望，到处都能看到人的影子。东半街若大的范围要想寻个厕所极其困难，即使发现了新大陆，也上着锁，因为姓私的缘故，自然不能公用。爱好斗气的人，便在私人的地盘上犯法乱整，那尿顺着厕所门便流了下来，被主人发现后，恨得不得了，牙咬得咯咯响，骂上一阵子，脸气得铁青，便拿来毛笔，饱墨汁，重重地写下：“在此大小便，猪狗不如。”第二天一看，尿又流了一地，便又破口大骂了起来，一跳三丈，直到有人拉回家才算了事。
　　 虽说政府在空地上盖了个公厕，谁叫姓公，盖时没处理好地基，又建在回填的窑洞上，天长日久，便成了危厕，谁还敢进去。没人打扫，已肮脏不堪。实在没办法的人进去了，便两手提着裤腿，踮着脚尖，勉强寻得一方风水宝地舒服地解决完。但在心里却劝自己，下次别到这鬼地方来。倘若真的下次上街就不敢多吃多喝了，以免自找麻烦，寻不自在。有远道来此办事的亲戚朋友，定会告诉他们上街如何找厕所的事。
　　 铜娃是贫困户，而且是建档立卡的精准贫困户。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，对粪土有着特殊的感情。由于家里建房原来厕所拆了，一、二年没了厕所，铜娃便到树园子里把别人拉下的拾来堆了起来，并盖上土，让其自然发酵，运到地里，也好有个事干。他一直想重新建个厕所，为大家解决实际困难，自己也不至于整天心慌地没处安顿。
　　 兄弟却不愿意，嫌污糟。但铜娃是个固执的人，没人能改变他的想法。他便在自家的空地上栽了几根椽，然后用细椽拉着，用铁丝把椽扎起来，四周围上玉米杆。吊了个门帘，那门帘是干吃面广告条幅作的：一个漂亮的女名星端着一碗干吃面：只一口，香喷喷。虽然与厕所不搭配，但总能挡住里面入厕的人，不被外面看见。
　　 厕所收拾得很干净，三个坑，都是文物级的砖砌成，上至元朝下至现在。长短大小簿厚极不规则，但在铜娃的设计和施工中，都会完美结合，形成统一，踏上去结结实实，趷蹴着十分稳当。缺点是蹲的时间长了两条腿由于不平衡不舒服。厕所上没标明男女。时间长了，入厕的人便掌握了规律，快到厕所时，先弹脚，再发出接连的咳嗽声，以探明厕所虚实。里边的人自然也得大声回上几声咳嗽，让外面的人好判断自己的性别，做出相应的安排。因而在这里入厕排队等待便成了常事。有时遇到跑肚拉稀的，只能干瞪眼，急得夹着尻子直跺脚来回转圈圈，恨不得一下将那东西挤回去。
　　 铜娃的厕所原是为了自家方便搭的，起初铜娃还嫌人多。但后来便接受了这种服务，下雨天没事干还害心慌。上的人多了，便成了姓私的公厕，随着性质的变化，来人不分男女，不论地域，也不管操何种口音，只要到了万胜的东大街，要想方便，东跑西拐准会进了这个巷子，走进这个厕所。
　　 铜娃衣服穿得还算整洁，人收拾的干干净净，六十多岁，走路踉跄，干活比较慢，不像别人麻利，但他有最大优点，干事很认真，极其仔细，凡事一定干到自己心里满意足为止。厕所收拾得干干净净后，总要回头望一望，惟恐没收拾好。就连丢下的擦尻子纸，他都会收拾在一块烧掉，然后盖上土这才满意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门前，洗罢手，擦过脸，倒些茶水，坐在门前石头上，喝着水，眼里看着自己工作的地方。如果遇到有人夸奖时，他的脸上总会露着笑容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，两个酒涡里也洒着笑意，满口地应该应该……
　　 看的时间长了，便看出了门道来。有一次，他发现一个女的跑了进去，却急急忙忙又跑了出来，直接跑到厕所后面去了。他起初还笑这个人不把握火候。但笑着笑着，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。待那女的走后，他便拿着锨走了过去，原来那人拉肚子。厕所里仍然有烟弥漫着，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。他嘟哝着：“咳嗽还抽烟。”
　　 他找了些半烂砖、青石块，望着这片空地，筹划着，又开发了两个茅坑。有急着入厕的，便选择了在这里寻个方便。
　　 隔壁的老王见了，直夸他，称他的作为是正能量，并答应给他谋个公益岗位。在老王看来，这比什么都重要，要是没有铜娃几十年的不断坚持，这个姓私的公厕早已成为历史。毫不夸张里说，东半街人的方便早无了去处。可惜老王话说得太满了，他没能给铜娃谋到公益岗位。
　　 但有一点，老王见了铜娃递上给当官的才发的烟，并为他点上。
　　 铜娃的烟在嘴上抖索着：“我自己点。”
　　 “还是我给你点。”
　　 虽说万胜东街的公厕姓私，但它有正确的方向“一切为了人民”。这是铜娃最熟悉的毛主席语录，也是从学忠字舞时便牢记在心的主席语录。
　　 万胜村的第一书记封万里在了解到情况后，多次来到苟铜娃家中了解情况，他在铜娃的公厕上仔细观察，反复丈量。并争取到立项资金，很快在原地建起了设施齐全的公厕，特意为铜娃设计了住处，并为铜娃争取到每月六百元的保洁员公益岗位。
　　 铜娃高兴地说：自己转正了，老了老了，享国家的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