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菊韵】情归兰家山（小说）

　　 今日又来荥经县兰家山，风儿轻轻地吹，那样柔软，那样舒适，吹过塔尖，吹过池塘，与天全县斜口的风儿交接一块儿牵手来了。我哭了，风儿带有桃花的清香，轻轻卷起我柔柔的长发，替我擦干湿润的双眸；这兰家山与天全的风如此温暖，它们灵敏的鼻息早嗅到我悲伤的故事。它暖暖的风如此多情，吹绿了这山上山下闪闪发亮的叶子，吹红了暗香盈袖的花朵。
　　 1973年4月21日，我从成都插队住进生产队，大能也从城里下放到兰家山。与他相识的那天，风儿像今天一样，轻轻地吹，兰家山的水静静地流淌。这山上流下的水是如此轻柔，我同他站在田里插秧，水田的水淹到我两小腿，他动作麻利冲在我前头。我虽赶不上他，可我心里清楚，两颗心是紧紧靠近的。休息时，他递毛巾给我擦汗，又与我端来茶水。我看着他不好意思，低下了头，两手不自然地搓揉水田的泥。这兰家山水田的水多么缱绻痴缠，与秧苗交相辉映，像一道道碧绿的绸带，绕住了山坡，绕过了小桥，绕进开阔的湖，绕进了我俩彼此的深深思念。
　　 今天我又旧地重游，站在这新修建的文俨塔下，天全斜口的风又轻轻地吹来，我坐在这水田边仿佛看到了他像风儿轻轻走来，还是那般高大魁梧，可就他那牛脾气……唉，我长叹一口气。四十四年了，弹指一挥间。从那时与他相识。这兰家山的雨慢慢地飘洒，与四十四年前一样轻柔。雨儿，近看，像针，像珠子，像牛毛；远看，像细细密密的珠帘，起风了，他牵着我的手走在雨中，像身处烟雨蒙蒙的仙境，仿佛自己也不敢相信那风雨飘飘的天际，竟也是上天赐予我们谈情说爱的最美丽最缥缈的地方。我怀念雨中那个身影笔挺的他，怀念雨中那个为我撑伞的他，怀念雨中那个用迷蒙而深情的眼神望着我的他，怀念对我至死不渝的他，可……
　　 我走到他坟前，几只乌鸦在我头顶盘旋，我含着泪对他说，大能，我好多年没来荥经了，今天我……说到这儿我流了泪。四十四年了，这兰家山的风仍然在轻轻地吹，这儿的小草仍在柔柔的长。小草碧绿，闪着油油的光泽。草儿尖尖，如同我这晶晶的心悠悠；草儿柔柔，我心柔柔。那些年，我们躺在这兰家山的草坪上，头挨着头，手抓着手，你说：咱俩不求同年同日生，但求同年同月死，可今天……
　　 这时雷声大作，天空发黑，两只闪电像巨蛇缠住我心，我胸闷发慌，赶紧掏出十粒速效救心丸放进嘴里含着。常关心我的那个公社领导把我按在菜花地里，用力拉扯我的庾脚裤，我奋力挣扎，可……
　　 那天晚上你冲进我屋里，不问清红皂白对我拳打脚踢。我跪求你饶我。你说过，那长长的柳叶就像我长长柔亮的乌发，你是柳的根，我是依偎你的柳枝，你我心连心，我的长发是长飘在你心中的风景，你是这兰家山夕阳下的杨柳，我是伴你一生的妻子。可你却不听我解释，你毒打我，我不怕，我忍得着，可我已破碎的心还能有谁？
　　 1975年4月13日，那是使我终生难忘的日子，那天下着倾盆大雨，你被拖进刑场，你的双腿已被打断。宣判会一结束，我哈哈大笑，笑天笑地，笑这兰家山不倒的什么文俨塔，一会我又哭了，哭成一个颠三倒四的疯子。双手死死抱住那株柳树大声叫着你说，大能你是柳根，我是柳枝。我摘下胸前毛主席他老人家像捧在胸前跳起了“忠字舞”求他保佑。天终于晴了。革委会主任同意我要求在这儿停放你三天，我同你双老死守着你。大能啊！你真糊涂啊，小花父亲欺负我与她无关，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女孩，你却把她糟踏了。罪过啊……罪过啊……
　　 江南的风轻轻地吹，江南的天空格外的明媚。那是一个晴朗的夏天，天空蓝蓝的，如海洋一般蔚蓝，我俩出席地区知青先进代表会归来，不久你光荣的入了共青团，我是团支部书记，我俩坐在池塘边，柳树飘舞，池水清晰，我们手握红宝书，放声歌唱，歌唱伟大光荣正确的党，我们热烈地向往未来，赤诚地描绘自己的远大抱负。理想，前途。总以为这广阔的天地，青山环抱，鸟语花香，柳树成荫，周围的生活和人们都是真的和善的，更令人感动的是那个百忙之中挤出时间，找我谈心鼓励我进步介绍我入党的公社领导。
　　 兰家山的风轻轻地把夜空吹意外的闪亮。那是一个有星星有月亮的夜晚。你我坐在池塘边，你把我抱进油菜花地里，你真坏拉人家裤子，我狠狠咬你脖子一口说：为了咱俩前途，不能这样。你说怕我先出农村后变心。我躺在你怀里双手撕扯你耳朵，对着星星许愿。星星稀疏地分布在天幕，但格外的闪亮，一闪一闪，像你快乐地看着我的双眸。你说许什么愿好。我说但愿牛郎星和织女星能遥遥相呼应，如老来一天我先走，你就守我坟前。你紧紧抱着我。不准我胡说！可大能你却干下傻事提前走了。使我受了几十年相思之苦。
　　 自你走后，从此，再也见不到你的身影，为了复仇，我嫁给了更大的领导，终于把强暴我的混蛋踢出官场。为了不在这伤心地，我回到白雪茫茫的东北。你生前曾对我说：“如在南方寻不到我俩的伟大志向，就远走高飞！”听了你话，我于1978年12月30日离婚出走……
　　 一晃过去四十四个年头，从来不哭的我今天在你坟前泪流不止，不哭心里闷得慌，救心丸只能缓我心衰，拯救不了我的心灵。只有来你这儿与你交谈。你曾说你爱过兰家山，爱这儿的青青芳草地，爱这儿的清清池塘，爱这儿的杨柳，你是杨柳根，我是杨柳枝，今天我来了。我因常思念你，心病成疾。医生说我日子不多了，我同女儿志成商量，不要把我葬在东北，我和大能生不同衾,死要同穴……
　　 我一定会信守我的诺言，我要和你生生世世厮守在一起，投入兰家山这世外桃源、青山绿水的怀抱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