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八一】神秘来客（微小说）

山雨过后，雾锁汀江。
　　 邹家嫂子掩埋好婆婆，悲愤地擦干眼泪，毅然下山，去码头接“客人”。秘报说，老邹在狱中吃了不少苦头，打死没说出秘密交通站的事。不过，白狗子这两天盯得紧，到处搜捕共产党。这次中转的“客人”是苏区大人物，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保证万无一失。嫂子戴上斗笠，挑一担萝卜下山。
　　 一直捱到天擦黑。码头上，巡逻队正在换岗，小客船“永丰”号慢慢靠岸，陆续走下来几个人。船老大站在船头，嘴里叼着旱烟，四下扫视。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暗号，不经意地将烟杆指向一个穿黑长衫，头戴大战毛，脖子上挂着十字架，左手提一个草藤编织箱的大胡子，朝邹嫂丢了个眼色。邹嫂会意，知道“客人”来了，于是挑着担子，边走边叫卖：“新鲜萝卜，便宜卖喽！”
　　 当她挨近大胡子时，压低嗓音说：“随我来。”
　　 大胡子没有吭气，把大毡帽压得很低，左手提着草藤编织箱，右手拎长衫，加快步子，紧随其后。
　　 “站住！”突然，一声吆喝。
　　 “哗啦！”几个白狗子围上来，拉动枪栓，气氛徒然紧张。
　　 邹嫂惊出一身冷汗，船老大和身边伙计下意识把手伸进怀里——准备掏枪。大胡子站在原地，不慌不忙放下行李，张开双臂，接受搜查。白狗子搜完身，目光落在藤箱上，先是踢一脚，然后打开，一通瞎翻。白狗子的眼睛瞬间放光，藤箱里面除了换洗衣衫，还有一本厚厚的黑皮《圣经》，下面压着两块袁大头！
　　 光洋落袋，白狗子还不放心，问：“哪来的？干什么的？”
　　 大胡子掏出通行证递过去，右手在胸前来回划十字，嘴里发出“叽里咕噜”的声音。
　　 “你是牧师？”白狗子上下打量大胡子。
　　 邹嫂抢先回答：“老总，我婆婆刚过世，他是我请来做弥撒的。”
　　 这一带侨民比较多，不少基督信徒，经常有牧师来这里传道游说。
　　 白狗子将信将疑，拿着《圣经》胡乱几页。天色已暗，上面全是外文。他啥也看不清，啥也看不懂。邹嫂心里着急，担心时间拖久了节外生枝，她计上心来，倏地变脸，扔下扁担，大声哭嚎起来。
　　 “哎呀，我家里死了人，你们连上帝的人都不放过，还有没有良心啊，这日子没法过了！”
　　 “呸，晦气！”
　　 白狗子把书扔给大胡子，用枪指着邹嫂骂道：“臭娘们，再闹，小心老子崩了你！快滚！”
　　 说完，一脚踢飞地上的萝卜。邹嫂拭干眼泪，愤愤地拾起扁担，领着客人离开码头。好险！船老大与伙计对视一眼，长长吁一口气。
　　 邹嫂担心后面有尾巴，先引客人到一个临时落脚点，把他藏在一个叫“棣萼楼”的空宅子里。三个小时过去了，四周一片寂静。嫂子带“客人”摸黑进山。
　　 客人连续奔波了一整天，粒米未进，人困马乏。邹嫂家里的粮食所剩无几，她连夜把最后一只尚在换毛的水鸭烹了，用来招待“客人”。正厨房里忙着时，12岁的儿子听到动静，揉着惺松的眼睛，从睡梦中惊醒来。朦胧中，看见屋里有人洗脚，就惊喜地唤道：“爸爸，你回来了？白狗子打你了吗？”
　　 邹嫂闻声过来，噙着泪制止儿子：“小声点。他不是爸爸，是过路客。”
　　 因为组织有纪律，每一次执行任务，交通员不该问的不能问，不许打听“客人”的情况。前不久，婆婆为了掩护“客人”转移，开门引敌，饮弹身亡。直到牺牲的那一刻，婆都不知道“客人”是谁。
　　 大胡子抚摸着孩子的头，温和地说：“伯伯走累了，歇个脚，一会就走。睡吧。”
　　 孩子这才看清楚，煤油灯下坐着一个陌生人。他十分好奇，怯生生地问：“伯伯，你怎么留这么长的胡须？”
　　 大胡子捻着胡须说：“小鬼，不解放伯伯就不剃须。”
　　 “什么是解放？”
　　 “嗯。”大胡子沉吟一下，说：“等你长大了，就懂了。”
　　 此处不可久留，“客人”必须尽快转移到下一站。邹嫂把煮熟的水鸭用芭蕉叶包好，要大胡子带到路上吃。她告诉他，从后门出去，沿小路翻过山顶，岔路口有自己人接应，然后直奔目的地。
　　 大胡子接通过水鸭，掰下一条鸭腿，放在灶台上。他说：“这个留给孩子。”
　　 然后，他握着邹嫂的手说：“邹家是打不垮的红色交通站，我们不会忘记的。同志，谢谢！”
　　 听到一声“同志”，邹嫂心头一热，鼻子泛酸，泪水不自觉地夺眶而出。
　　 大胡子拉开门栓，正准备离开，忽然想到什么，转身对邹嫂说：“嫂子，我叫伍豪，咱们后会有期！”说完，一头钻进夜幕深处。邹嫂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望风。她心里想着，万一白狗子追上来，自己就像婆婆一样引开敌人。
　　 包括邹嫂在内的邹家人，在险恶的环境中，一次又一次掩护“客人”从家门口翻越闽粤大山，转移到苏区。他们不知道这些神秘的“客人”姓甚名谁，也不知道他们的职务和地位，只记住其中一个人的化名——伍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