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山河】县委书记（小小说）

县委书记（小小说）
　　
　　 于周由公社书记调邻县作县委书记。同事调侃：“看似升了，实在给难题。”见于周迷惘，解释说：“邻县穷，海浪侵袭，防不胜，难作为！”他不以为然地笑着说：“挑精拣肥不是共产党。革命者四海为家，服从命令是天职，完成任务是关键。就该到最艰苦最需要的地方去！”
　　 于周向来雷厉见行，立即走马上任。一到那里便走街串巷了解民情。把群众的反映要求一一记下：海岸长，滩涂平缓，经常受海浪侵袭，历史上曾有多次颗粒无收年份，解放后虽没发生，但也遭遇过海潮侵袭。损毁作物不说，改造好的盐碱地又白花花地寸草不长……
　　 于周知道，要确保丰收和安全，防潮是关键。建防潮坝是当务之急，定会一呼百应。谁知常委会刚提治海两字，土生土长的林县长便跳出来反对，振振有词地说：“新领导上任，都唱治海高调。结果呢，海还是那片海，地仍是那片地，一点没变。咱能不能换个说法？”会后，又推心置腹地奉劝于周：“你刚来不熟悉，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，但火不要随便放。别趟浑水，做点实在的吧！免得出力不讨好，落下笑柄和骂名！”于周执拗地说：“共产党人应为人民谋福利：急百姓所急，做百姓所想。三座大山都推倒了，就不信有攻不下的堡垒！”
　　 县委书记挺头治海，消除隐患，要实现防潮夙愿。群众闻讯热情高涨，奔走相告。
　　 于周书记把深入了解地汇集一起，供水利部门参照绘制图纸，进行论证。
　　 得到上级点头，便趁农闲，召开声势浩大的治海誓师大会，各公社书记带队敲锣打鼓参加，会场红旗招展，隆重热烈，十多万民工表了决心：挑战书，决心书，贴满会场。摩拳擦掌，群情激昂，一派红火。
　　 民工住到沿海，搭帐篷建起治海指挥部。于周同水利局的人员一起，吃住在工地。在几十里的滩涂上摆下战场。
　　 工地上彩旗飘飘，几只大喇叭天天播放着治海动态和好人好事。工地上人声鼎沸，比学赶帮热火朝天。争先进，赶先进，做英雄，形成风尚。
　　 二十多天工夫，大坝便有了轮廓雏形。
　　 指挥部传出喜讯：再坚持一个月，基础工程可告一段落！
　　 大家十分高兴。决心在秋忙前把海水拦住，等秋收忙完，再进行护坡。
　　 天气预报一切正常，下午四点多钟，北面突然变得一片漆黑。大家惊讶地欣赏难得一见的天象奇观。却不料黑云如排山倒海之势掀起冲天巨浪蜂拥扑来。
　　 指挥部忙吹紧急收工号，大喇叭要大家赶紧撤离。紧接着天昏地暗，狂风大作，暴雨骤降。海水急速猛升，漫过脚，没过膝，浪花飞溅，线桩被拔起。还在飞速涨涨涨……
　　 于周手握喇叭站水中，任海浪冲洗，一遍又一遍地疾呼：“不要管工具和物资，人赶快撤离！共产党员保护好群众，照顾好妇女、老人，确保生命安全，让乡亲们先撤！……”
　　 民工们呼喊着，惊叫着，提示着，牵着手，拎起衣服，慌忙逃命。
　　 海中到处飘着筐篓、扁担、标语牌……小推车在混浊的浪涛中翻滚，指挥部也被夷成平地……
　　 几天的热火朝天、起早带晚干的战果瞬间消失，还损失不少物资工具。
　　 海滩又恢复往日的沉寂。虽没死人，惨烈的场面让人心有余悸。
　　 迷信抬头，谣言四起。防潮坝能不能建成了焦点话题。有人说：“出师不利，是龙王在警示！”有人说：“白忙活，是人在作孽！”……
　　 有人把于周告到地委、省委，说他“好大喜功，为创面子工程，劳民伤财！”
　　 重建批文迟迟没音讯，于周感到压力。但压力再大，治海的雄心没减，一心要把梦想变成现实！
　　 于周军人出身，从不信邪。部队中服从命令是天职，执行起来说一不二。现在身份变了，如何稳定大家情绪，激发积极性却成难题。每天吃不好，睡不好。一大早，便到海边瞅着浪迹的工地，百感交集。抗美援朝在平津湖战役中负伤的弹片，每逢刮风下雨便疼痛难忍。多次劝他治疗，他总以工作忙为重，一拖再拖。前几天还住过院，医生也劝他，弹片压迫神经，已危及生命，应该赶紧取出。他答应建起防潮坝，定来解掉隐患。
　　 经反复思考，觉得是吃了贪大图快的亏。这几年平稳，忽略了突发情况。大意了，欠考虑，负有领导责任。县委会上，多次检讨，提出整改方案：“战线长薄弱点无数，难经风浪冲击。我想改换策略，由两端向中间施工，小段突击，筑一段巩固一段，向中间延伸靠拢。趁天好集中优势力量先解决低洼地段，留出好取土地段，以利合拢。”
　　 方案得到通过，建坝重打锣鼓。由两端向中间靠拢，每天计算着土方和进度，一段一段地有序进展。从谁也望不到谁，逐渐听到呼喊号子，看到大坝在凑近，看到坝上身影。大家信心百倍，期盼早点合拢。
　　 指挥部做了周密部署，由全县调拨来沙袋，木桩，力争合拢万无一失。
　　 没料想一夜西北风，把气温从零上十几度，突降到零度以下。洼塘里结了冰凌。十月天气会这么冷，历史上罕见。“还能施工吗？”民工们背着风，蜷缩在一边畏难怯场，各公社带队的犹豫不决……
　　 一辆吉普车驶到水塘边，半天没有动静。大家七嘴八舌猜测、议论：“车抛锚了！”“车上人怎不下来？”……
　　 于周由车上下来，这个整天泡在工地上的跛脚瘦老头，大家都认得。他穿棉毛内衣，赤着脚，同几个人一起淌进水塘，昂首挺胸地扛着锹走向施工区域。他对着喇叭，边走边喊：“为了全县百姓再不受潮水肆虐，合拢是关键！停工会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，施工不能停！革命先辈为了今天的幸福生活，冲锋陷阵，流血牺牲。在和平时期，为了更多人世世代代的明天生活更美好，冷点累点算什么？苦，先想想红军长征两万五；累，再想想革命老前辈！治海战场考验每个党员的党性和毅力，迎上去干，定叫海水低头！”说着，第一个拿锨干起来……
　　 各公社带队的，操起家伙跟着下水……
　　 民工们也不再畏缩，齐刷刷地紧跟着干起来……
　　 红旗被风吹得呼啦啦响，大家吼叫着，干得浑身冒汗，驱走寒冷。大坝的缺口越来越小……
　　 过晌以后，风更大了，潮水猛升，大坝合拢迎来严峻考验。于周泡在水中，不停地指挥。有人劝他休息，他说：“再坚持一下，合拢了可安心休息。”
　　 口子越来越小，但水流却越来越湍急，放上草袋，瞬间便坍塌。
　　 于周要大家筑成人墙，夯起木桩，挡住激流冲击。浪冲得人睁不开眼。大家咬紧牙关，一层层的堆积沙袋。忽然，于周见一人被冲倒，急忙去拉住。关照说：“脚要立稳，注意安全！”……
　　 在大家同心协力下，大坝终于合拢，融为一体。
　　 傍晚，风小了，乌云散去，巍巍大坝如拦海长城，被夕阳洒上金色。宽阔的坝顶望不到头，看不到尾。一边是大海，疯狂的波涛依然咆哮，
　　 张牙舞爪冲不到三分之一便萎靡退缩；一边是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坝内。于周望着，心里想：今冬把坝顶修成柏油路，方便运输，拉来石料护坡；坝内种植树木，围起的低洼处可建海产品养殖基地……美好的蓝图在心中绘制，脸上洋溢着笑容。
　　 突然头晕，颓然倒下……
　　 于周被送进医院，大坝加固仍有序进行。见不到书记身影，不时有人打听。
　　 第三天早上，大喇叭播放着林县长声音：“向大家报告这个不幸消息，刚接医院通知，于周书记身上弹片由于长时间在水中浸泡，迸发炎症，经医治无效，今天五点四十分与世长辞……”声音沙哑，低沉，哽咽。
　　 瞬间空气凝重，难得的安静，像在为于周书记哀悼！
　　 大坝巍然挺立，庄严肃穆，彰显着县委书记牢记使命，心系百姓，带领全县人民敢作敢为的赤胆忠心！
　　 风传送着众人的惋惜，哀叹，恸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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